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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小雅·正月》: “召彼故老,訊之占夢。'
大概在這樣的心境方可看完整部片子。
“我已不能思考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了。運動的形象已經(jīng)取代了我的思想。”
“三部曲講述的是依靠大自然生活的人們的故事,我嘗試著記錄時代變化在他們身上造成的影響。”
賽米·卡普拉諾格魯?shù)念C獎致辭,《雞蛋》、《牛奶》、《蜂蜜》三部中,我最喜愛這一部,《牛奶》的美讓人心碎。大自然沒有邏輯、理念、詞匯,同人類的歷史一樣沉默,試圖理解自然就好比理解歷史,“人書寫的歷史像一個聾子在回答從未有人向它提出的問題。”
“通過令人矚目的倒退,我們回到了埃及人的表現(xiàn)水平······象形文字尚未成熟,因為我們的眼睛還沒有調(diào)節(jié)到適應(yīng)它的地步。對于它所表現(xiàn)的東西我們還缺乏足夠的崇敬、足夠的崇拜。”
有人評論丹布朗的書不用修改就可以做好萊塢的電影劇本,自盧米埃爾《火車進站》,新生的一代人,不再用文字理解周身的事物,而是通過影像學習理解世界。
“它被賦予了一個夢,更詩意,同是又更真實。”
”電影也許體現(xiàn)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表現(xiàn)手段,只有那些心智最高的人,在他們生命的最完美、最神奇的一瞬方能被允許進入它的范圍。“
塞爾維亞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寫過一個故事,主人公進到一個內(nèi)部空間廣闊的陵墓,從穹頂縫隙透下光來,浮動的灰塵中有一只蛾子飛舞。主人公與面前端坐抽旱煙鍋的老者探討生死。“最高的存在(或者神)是什么?如果它存在,又是怎樣傳遞它存在的消息給我們。”老者起身掐死蛾子,蛾子撲撲翻騰幾下,跌落在地。
“宇宙對于這只蛾子只是穹頂下這一方空間,給它死亡的人即是最高的存在,并用死亡傳遞給蛾子他存在的消息。”
如果你還能記住導演的頒獎致辭,那么,越是逼近自然的藝術(shù)品也越是靠攏神秘,陷入虛空,也從根本拒斥分析。
青年叫約瑟夫,可能是英譯,如果直譯,不如叫他 尤素福。
家中擺放詩人蘭波、癲癇病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照片,尤素福苦苦哀求中年詩人 Haydar Bey ,在后者指點下,發(fā)表了一首詩。他發(fā)現(xiàn)母親與站長幽會,路上癲癇發(fā)作。
Haydar Bey向尤素福問路,他正躺在田野里,用這天早餐時母親的話說“你的衣服、書、筆、雜志······錢都花光了!我還怎么來維持這個家?你一早起來手里就捧著本書,然后你出去,望著天空,望著土地,看看花,看看昆蟲······。“
《賓虛》開頭三博士朝拜馬廄里誕生的耶穌,然后賓虛作為苦役犯經(jīng)過加利利,鏡頭轉(zhuǎn)到耶穌的父親約瑟在做木工活,鄰居跟他說,你的兒子呢,為什么不讓他來幫你車木器。約瑟講了和尤素福的母親同樣的話。
Haydar Bey 是成名的中年詩人,當尤素福在書店遇到買雜志的Semra時,”那本雜志停刊了。“ ”你怎么知道的?“ ” Hardar Bey 告訴我的。“ ”你認識他?” “是的” “他是我最喜歡的詩人。” “我也是。”
尤素福是這樣認識那位詩人的,他給了后者自己的詩——一個厚厚的文件夾,可后者顯然并沒有記起這件事,他倆在車站酒館喝啤酒, Haydar Bey 抽著一根將要燃盡的煙,喝完了兩大杯啤酒,不說話,專心致志玩報紙上的填字游戲。喝醉了,尤素福把他攙回去,他嫌棄地推開尤素福的胳膊,不脫衣服躺在床上,屋內(nèi)沙發(fā)上搭著臟衣服,空酒瓶在床頭,這是一個頹廢、疲憊的單身漢,或者是人到中年的尤素福,如果他執(zhí)意成為詩人的話。也可以這么理解Hardar Bey 對尤素福的無話可說。
尤素福的詩終于發(fā)表了,郵差遞給等信的母親一個牛皮紙包,竟從連人帶自行車摔倒了。母親頭一次笑。
“那女孩是誰?” “哪個?”“難道還有很多。”“哪有什么女孩。”“沒女朋友?”“沒” “媽,你怎么想起說這個?” “是啊。我知道你有。你真的喜歡她嗎?” “誰啊?” “Zeyno." ·····”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頭發(fā)。”····給尤素福取來樣刊,“是他們出了我的詩,你卻說什么Zeyno?!" 關(guān)于幸福的定義,母親和尤素福似乎有不同的理解。
大雨將至的偏僻公路,車跡罕至,悶雷滾滾,尤素福出了家門,拐上公路開始狂奔,風鼓起他的外套。
信寄出后,他一次又一次到郵局查看信件,告知沒有他的信,他懷疑地徘徊不去,竟試圖自己翻找。
他下了巴士,被熟人叫上車,要”兜一圈。“ 車停在郊外,一個女子和尤素福先后下來,剩下一對男女在車里,傳來愉快的聲響。 為了歡會時不顯尷尬,他只是被叫來陪落單的女子。她和尤素福并排靠在矮墻上,她的手機一直在響,她吃口香糖,尤素福吸煙,之后她到遠處打電話,”奧 ,他聽不到。“ 尤素福從此對汽車里的男女有了那種聯(lián)想。
他看著女子的背影,之后走下一個水池,從水池的穹頂看女子在地面上行走的影子,又從頹圮的門廊偷看遠去的女子。他羞怯而充滿渴望。
尤素福在書店偶遇女大學生,兩個人坐在朝向海濱的街頭,海灣另一邊,一幢紅頂白墻的大房子,碼頭,燈塔,和深入海的山脈,輝煌的太陽落到山后,遍天鱗片狀的云朵。
他說他發(fā)表過作品。他與她約定第二天在書店見,尤素福要看女學生一直沒有寫完的詩。女學生問'你是一個送奶工?!“我們不知道他們后來有沒有見面。
尤素福騎著三輪摩托車,有人管它叫“侉子”。面前駛過一輛巨大的吊車,路旁的土石山頂,卡車在傾倒廢渣。礦山近了。他每周給自己的朋友送奶酪,那本雜志拿在朋友手里,這個男人戴有頭燈的安全帽,穿著雨靴,在他看詩時,尤素福沿著他的手看下去,直到腳,直到遠方的下坡路上,勞動者們不協(xié)調(diào)的步態(tài),鞋子,泥濘和土地。
他帶走朋友托付的詩去投稿。互相稱贊“寫得真好。” 尤素福說”你很有天分““你不用勉強自己。” 礦工抬起一直低著的頭,說‘我只能這樣。“
結(jié)尾時,尤素福因病免去兵役,戴上有頭燈的安全帽,抽著一根煙,夜晚礦上隆隆地響著、機器單調(diào)、嘈雜的聲音。
尤素福在遇到問路的詩人前,從樹上割下一個石榴,貪婪地啃食。之后睡在田野里。
家中各處堆滿了書,貼著各樣藝術(shù)家的相片,掛著一串辣椒,門外白天晾著核桃,果盤里是蘋果和石榴,火車站站長攜小女兒來拜會那天,茶幾上是黃色的鮮花。
母親看著電視睡在沙發(fā)上,尤素福只能給她披上一條毯子。 在路燈下,靠著田野邊的木頭圍欄抽煙,夜里小蟲鳴聲響亮,母親走出來,依偎著他。
火車站站長給母親的摩托車打氣,母親說好了,他說,還不行,你的氣門閥壞了,接著打氣。又問,你住在附近嗎?
母親偷偷跑去看他,他正和小女兒愉快地洗車。之后,他開車接上她,往一處新修的大樓工地去。尤素福因為免去兵役,提前回家,撞到了母親沒有去送奶而是和站長在一起。不知道幽會的兩人是不是在發(fā)生開始時車上的一幕,但尤素福可能是這樣想,所以回程癲癇發(fā)作,車翻到水渠。
結(jié)尾他在家中睡了一夜,清早把車推出來,躲在街角監(jiān)視家門口,尾隨接走母親的汽車直到湖邊,他下車步行,聽到有人打獵,慌忙蹲下來,發(fā)現(xiàn)一只失去母親的小鴨雛。他憤怒地搬起一塊大石頭,從后面接近在蘆葦蕩的水邊舉槍瞄準的獵人,卻發(fā)現(xiàn)腳下的大魚。他放下石頭去抱魚,獵人向前搜尋,尤素福最終扣住鰓抱起大魚帶回家。發(fā)現(xiàn)母親正在給打下的野鴨子拔毛。她和站長原來去打獵了。
母親對火車站站長萌生愛情前,一次特寫尤素福父母的婚紗照,一次遠處掃過那張照片。他的生父在《蜂蜜》里到遠處森林尋找大樹上的蜂,跌死在樹下。母親請來老婦人,用咖啡渣占卜,老婦人為他們做媒。
發(fā)現(xiàn)母親秘密的尤素福,和發(fā)表了詩歌的尤素福,后者到鎮(zhèn)上和朋友們一起在夜色里抽煙,喝酒,在街角吃燒烤;前者到一個俱樂部的外墻下站著,街上和俱樂部,應(yīng)征的年輕人在狂歡,他不到室內(nèi)和人群中,車燈掃過他落寞的臉,他兩次經(jīng)過一個圍了鐵網(wǎng)的籃球場,一個年輕人孤單單地打籃球。尤素福撿起石塊扔向遠處的窗玻璃。
他和驅(qū)蛇人在樹下相見,兩個人頭碰頭爬在小山坡唯一的一棵樹下,”你聽到流水了嗎?“
驅(qū)蛇人寫了一個符,放在煮沸的牛奶里,蒸汽舔著被倒吊在樹上的女人的臉,她不斷地咳嗽,直到吐出一只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