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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犧牲的青春男性的熱血——解讀西班牙電影《海》（《血之魂》）

摘取柏林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獎的西班牙電影《海》（又譯《血之魂》）（其實我覺得這部銀熊獎電影的水準可以勝過歷屆金熊獎作品）講述的是一部關于青春男性鮮活的生命之光被父輩/成人社會所摧毀的故事。海，是男主人公Ramallo心中可以自由呼吸的靈魂；鮮血，是兩個男主人公Ramallo和Tur為他們的愛情交出的一份生命答卷。他們所患上的不治之癥是從童年時期就被殘酷的父輩/成人社會刻在心中不能彌合的傷痕。

在電影中，收容這些感染“肺結(jié)核”男孩的CAUBET教會醫(yī)院其實是導演鏡頭下流淌著殺戮鮮血的父權社會的權利象征，所有在醫(yī)院中為生存所掙扎的，在一天天“治療”中等待著死神降臨的人們，竟全部都是青春年華之際的男性，男孩的面龐上是太陽剛剛升起的曙光，他們渾然不知死神的陰影已經(jīng)籠罩到了他們的頭上。我猜想，導演的寓意是告訴我們，青春強壯的男性其實是父輩/成人社會壓迫下受到傷害最深的群體，尤其是那些懷抱著生命希望的風華正茂的青年們，他們以為他們是未來世界的主人，卻全然不知成功的答卷是需要走出一條交織著淋漓鮮血的生命之路。

對于兩個男主人公來講，他們從身體到心靈都在承受著病毒的侵蝕和傷害。童年時期親眼目睹和經(jīng)歷成人世界的自相殘殺，兩個伙伴付出的生命代價，這些慘絕人寰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在他們稚嫩的心靈中刻下難以磨滅的創(chuàng)傷，正如Tur所說的，從那一天起，我們就不再是孩子了。我們身上背負著父親們的原罪，我們的生命之路注定了是與死神共舞。所以，我把我的靈魂交給上帝。從神那里得到生存的信念。

生活在教會醫(yī)院中的Tur已經(jīng)習慣了對他的命運聽之任之的態(tài)度，事實上，不僅是Tur，其他的男孩們也大多選擇了默默地承受，在死一般沉寂的醫(yī)院中消磨著他們的生命，直到有一天走向消亡。和其他男孩略有不同的是，Tur從小就懷有對充滿暴力的成人世界的恐懼，為了逃避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他虔誠地相信上帝，對他來講，父輩成人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個耶穌基督就是拯救他生命的神，tur很明顯是一個有著0性特征的男孩（這和1性十足，渾身洋溢著男性活力的Ramallo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溫柔孤僻，遠離其他男孩，陪伴自己的是一只同樣孤獨的小貓，他和小貓一樣有著逆來順受的眼神，只有撫摩著懷中小貓的時候，他的眼神中才能看到一點死寂中難得的光亮。經(jīng)上說，只要全身心地歸順于神，聽從神，就能得到上帝的拯救。他相信圣經(jīng)上的話，那是他在瀕死的末日時期僅存的一點安慰。

打破這種死一般沉寂世界的，是Tur從童年時期就依賴的哥哥一般的朋友Ramallo。Ramallo如一道閃電，照亮了這個灰暗陰郁的白色世界，這個男子的身上有一種來自叢林的原始的野性的勃發(fā)的生命力，他肌肉健美的身體如同潛伏著一頭蓄勢待發(fā)的有著兇猛力量的獵豹，他英俊灑脫的輪廓讓人想起《欲望號街車》里那個宣稱“男人就是國王”的馬龍·白蘭度，不錯，他就是青春版的白蘭度，舉手投足間都在淋漓盡致地揮發(fā)著他灼人的性感，他的生命絕對不會聽從任何人任何神的擺布，他只按照他內(nèi)心的呼喚來安排生活，在Tur的眼中，Ramallo簡直就是挑戰(zhàn)上帝的撒旦的化身，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光亮如同一個具有強烈吸引力的小宇宙，讓Tur的全身心彷佛都在燃燒起來。這兩個男生的關系，頗似《盛夏光年》中的守恒和正行，守恒一步步地逼向正行，讓正行無路可退，逃無可逃。

和正行一樣，tur情不自禁地被Ramallo吸引著一步步走向他所恐懼的魔道，對于Tur來說，他從未想過居然有一個男人的力量能夠勝過上帝的力量，在Ramallo面前，圣經(jīng)上的話變得不再具有吸引力，他的目光所及，開始逐漸變成這個男人行動之所及。他偷窺他沐浴，偷藏他換下來的侵透著汗水的衣褲，在獨處的時候，他懷抱著Ramallo穿過的汗衫，貪戀地親吻著Ramallo身上的汗水味道，他的全身心都沉侵在對Ramallo的愛欲之中。另一方面，把生命和信仰交給上帝的Tur始終抗拒著Ramallo身上輻射出來的強烈的力量，視他為撒旦附體的象征，為了懲罰自身的欲望，他把誘惑他的Ramallo的衣褲用鐵釘釘在墻上，每當他被內(nèi)心的欲望驅(qū)使著撲向“Ramallo”的時候，他的手掌就會被釘子刺的鮮血淋漓。

有這樣一個關于Tur愛戀Ramallo的鏡頭，在觸摸過Ramallo的身體之后，他滿懷深情地嗅著還帶有Ramallo汗水氣息的手指，他甚至將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貪戀地品嘗著Ramallo身體的味道。回憶起來，這也是整部電影中關于Tur不多的幾個能感覺到幸福的鏡頭，那個時候的他，讓人想起那個曾經(jīng)溫柔地撫摩著懷中小貓的男孩，只是這樣閃爍著一點人性之光的鏡頭在電影中是如此短暫，導演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電影中用溫情來打動觀眾，他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酷的近乎殘忍的視角，用他一貫冰冷刺骨的鏡頭去觸摸一個本該是溫柔易傷的，卻被愛欲和信仰折磨的形銷骨毀，那一點人性之光被上帝殘酷吞噬的靈魂。

Tur無疑是在瘋狂地愛戀著Ramallo，那么Ramallo是否愛Tur呢，我們知道，電影中除了Tur之外，還有一個一直也在深深地戀著Ramallo的女孩francisco,那么，Ramallo的愛情究竟是歸屬于兩人中的哪一個呢？

盡管Ramallo和Tur的關系始終糾纏在互相傷害的折磨之中，盡管Ramallo和女孩francisco相處的鏡頭都那么溫情默契，他還給過女孩一個充滿愛意的擁抱……但我想請觀眾切莫被導演錯綜復雜的影像表面所迷惑，這個電影中的愛欲痛苦絕對不僅僅屬于Tur，事實上，從一開始，Ramallo就一直在承受著內(nèi)心深處對Tur的愛戀，他為tur萌生的憤怒之火，他處心積慮的諸多安排也全然是為了刺激和喚醒Tur。

比如，當Ramallo和一群男孩們講葷笑話的時候，表面上他津津樂道于自身艷遇的夸耀，可Tur一旦離開，原本興頭上的Ramallo也不由地興致索然。夜晚，在長椅上，兩個男生并肩坐在一起，Ramallo讓Tur靠在自己的肩頭，他把他的頭貼在自己的心口，讓他聆聽自己的心跳，Ramallo是在告訴Tur，不要因為疾病而絕望，生命的節(jié)奏如同他的心跳一樣強健有力，而他也會把自身無窮的活力傳遞給他。他還陪他一塊埋葬死去的小貓，在叢林中，Ramallo在Tur的面前脫下上衣，露出有著健美光澤勻稱肌肉的身體，他青春鮮活的身體在陽光下流淌著一滴滴晶瑩的汗珠，胸前一叢男性成熟象征的胸毛，陽光照耀下的青草樹木之上，唯獨這個男子的身體如神一般光潔瑩潤，讓四野的一切萬物黯然失色。他把Tur的手指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讓Tur的手指和刺在心間的名字緊密相連，一霎那間，Ramallo那雙原本野性十足英氣逼人的雙眸卻變得異常溫柔起來。

這是電影中表現(xiàn)Ramallo天使般性靈的一面，然而，Ramallo的魔力絕對不僅僅來自天使，正如Tur所預感到的，Ramallo是一個天使和魔鬼的混合體，他身上有著撒旦一般能摧毀一切的獸性的力量。

Ramallo獸性的一面爆發(fā)的最為憤慨最強烈都是關于tur的時候，他憤怒于tur封閉自我欲望的壓抑，所以他勸誘醫(yī)院后勤女工卡門向tur獻身，挑戰(zhàn)tur心中信仰上帝的法則；目睹tur的手指溫柔地撫摩著懷中的寶貝貓咪，Ramallo可以轉(zhuǎn)過身來一腳踢向小貓，他心中燃燒的那一腔妒火在一瞬間就殘忍地毀掉了一個無辜弱小的生命；總而言之，Ramallo如同一頭肆無忌憚的野獸直闖入tur的世界，打破tur按部就班的心靈秩序，甚至直接挑戰(zhàn)tur內(nèi)心對上帝的信仰。他嘲弄tur無法面對自己那欲躲不能狼狽不堪的欲望：“你恨我嗎？應該是愛我才對吧，你是愛我愛的太多才恨我的吧。”——一直到最后，當Ramallo從Morell先生那里得知他竟然是被一直以來信任的tur所出賣之際，——他血液中升騰上來的那股暴虐的怒火也是沖向了morell先生。他揮起手中的斧錘，將morell先生砍倒在血泊之中。這些暴力的畫面在導演手中完全赤裸裸地展現(xiàn)，血腥殘酷的氣息似乎透過銀幕一直冷到觀眾的心底。

呵呵，這就是Ramallo，他身上有一種讓全世界都能活過來的力量，同時也伴生著一種能破壞和毀滅一切的力量。他天真地相信自己能戰(zhàn)勝一切，所以他全然不顧忌死神的降臨，面對這間決定他們生死的CAUBET醫(yī)院，Ramallo和所有人不一樣的一點在于，他從未向命運低頭，當tur和其他男孩隨波逐流之際，Ramallo卻偏偏要向統(tǒng)治他們的死神發(fā)出挑戰(zhàn)書，從目睹到殘酷死亡的那刻起，Ramallo就野心勃勃地要沖出這個死神的牢籠，他蔑視所有人間的禁忌規(guī)條，他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坐以待斃。

兩個男生情感沖突的怒火在電影最后時刻終于如火山熔漿般從地殼深處噴涌而出，Ramallo在tur的面前徹底地脫去全身所有的裝束，他一步一步地逼向tur，他眼中噴出的憤怒的火焰足以讓tur全線崩潰，當Ramallo的嘴唇壓在tur的嘴唇之上，tur漸近死亡的靈魂在那一瞬間蘇醒了，那一刻，他的眼中有了一絲奇異的光彩，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出了心中深藏的話：“Ramallo，我是愛你的。”他坦承他之所以一次次選擇傷害他是因為要戰(zhàn)勝對他的欲念。tur的崩潰進一步鼓勵著Ramallo，Ramallo天真地相信他能用他的身體征服tur的靈魂，打敗tur對基督上帝的信仰，他驕傲地向tur宣言，當我射滿你一臉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是誰戰(zhàn)勝了誰。在這樣的豪情鼓舞下，Ramallo不管tur如何苦苦哀求，他徑直把tur的頭按倒在自己的身下，命令他為自己口交，享受著勝利快感的Ramallo進一步把tur壓在了床上，這一次，他要進入tur的身體，全面征服tur的身心！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在tur的眼角余光閃現(xiàn)。——在欲望和信仰雙重交困下的Tur現(xiàn)在要勝出的唯一希望就是這個了。于是，電影最終的悲劇爆發(fā)了，沉侵在征服性的快感和勝利打敗上帝的高潮之中的Ramallo在愛欲爆發(fā)的巔峰倒在了他深愛的tur的刀下。又一次印證了法斯賓德在《霧港水手》中詠唱的那句詩——每個人殺死自己的最愛。Tur為了忠于對耶穌基督的信仰，殺死了最愛的人，并最終為自己的信仰付出了青春和生命。

兩具失去活力閃爍著清冷光澤的男體就這樣永遠地睡在了caubet醫(yī)院寂靜深長的太平間內(nèi)，和他們告別的是片中唯一的女孩francisco，當男生們紛紛獻出生命之后，唯一幸存下來的是一個女孩。做為女性，她可以幸運地和那個由父輩成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殺戮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最后，女孩也覺醒了，她脫去束縛身體的修道院的長袍，也就等于親手摘下了父輩成人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個高高在上的神靈。電影結(jié)局無疑是充滿寓意的，她拉開墻上的天窗，有新鮮的光亮從外界照進這個死寂的世界。

這個時候，我想起Ramallo講述的一個關于靈魂的故事。那是一次和父親出海，他放生了一條七彩魚，他看到七彩魚在水中吐著泡沫，魚兒的魚鰓在水光中一啟一合，魚兒的呼吸和水流天然地融為一體，那一刻，一種純凈的，靜謐的海之魂的光彩在他心中升起，他看到自己如魚兒般融入了海的世界，他看到自己永不能停息的內(nèi)心深處竟然存在著一種對靜謐純凈世界的向往，他還看到靈魂深處一種可以在海中自由呼吸的光和力量。他渴望化做那道光，渴望著能在海底世界自由自在地呼吸和暢游。

我不知道兩個男生最終是否去往了他們一直深切渴望的自由自在的海底世界，但我相信，那道最終照進黑暗世界的光來自電影中對生命自由的呼喚，來自Ramallo，來自tur，來自那些被caubet吞噬了生命的所有男孩們，或許，只有青春的熱血才能喚醒被壓抑心靈的復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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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影評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