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是一部真實改編的電影,講述了1986年美國達拉斯市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羅恩·伍德魯夫是一名德州電工,他發(fā)現(xiàn)自己患上了艾滋病,生命只剩下短短的30天。為了延長生命,羅恩開始研究各種替代療法和抗艾處方,甚至走私未經(jīng)批準的藥物。在醫(yī)生薩克斯和同性戀雷蒙的幫助下,羅恩成立了一個地下組織,名為“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為艾滋病患者提供非常規(guī)療法。許多男同性戀也來尋求他的幫助。然而,他的行動受到了藥管局和制藥商的阻撓和壓力。羅恩最終在1992年去世,但他在臨終前活了2557天,遠超他被告知的30天。這部電影提名了金球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和男配角,并獲得了29個獎項,是一個關于一個絕癥病人如何努力求生并拯救其他人的故事。
羅恩·伍德魯夫并不是真正的騎著馬打理牧場、照看上千頭肉牛或者奶牛的牛仔。他住在得克薩斯城市達拉斯一處廉價的活動房里,職業(yè)是電工,但他追隨牛仔文化,比如參加牛仔競技大會,而且表現(xiàn)不錯。他抽煙、喝酒、吸毒,偶爾會在牛仔比賽場的隱蔽角落里尋歡,同時有兩個姑娘在他身邊。
在對待同性戀的態(tài)度上,羅恩與追求牛仔風格的人士也高度一致,他仇視、厭惡、遠離。在1980年代中期的美國,他卻不幸染上艾滋病---當時被認為是同性戀者獨有的不治之癥,我想其中的錯愕感與瑞士阿爾卑斯山區(qū)的居民突然發(fā)現(xiàn)霧霾有可比之處。羅恩的第一反應認為醫(yī)院混淆了他和同性戀者的血樣,他用“daisy puller”這個蔑稱指稱同性戀者。
醫(yī)生的診斷談不上樂觀,羅恩只有30天的預期壽命。電影《達拉斯買家俱樂部》(Dallas Buyers Club)此時進入計時狀態(tài),從第一天開始。羅恩真有其人,這部電影以達拉斯當?shù)貓蠹埖膱蟮罏榛A再創(chuàng)作而成。當天他的生活沒有改變,仍然抽煙、喝酒、吸毒、找姑娘,數(shù)量維持在同時2個。他未必意識得到,他很可能同時將艾滋病毒傳給了兩個人。
那是1985年7月的一天。電影中出現(xiàn)了很多已經(jīng)基本淡出當今社會的景象,比如人們到圖書館里通過縮微膠卷查找歷史資料、開著船型的藍色道奇轎車、使用磚頭一樣厚重的手機、在醫(yī)院建筑內抽煙、聽歌用磁帶等等。也有些維持不變的事情,比如酒吧里總擺著一張臺球桌。更深層的、亙古不變的是動物的求生本能。
醫(yī)院提供的試驗性藥物AZT只能提供給極少數(shù)患者,羅恩不在其中,但他拒絕等死。南下墨西哥以后,他找到一位被美國吊銷執(zhí)照的醫(yī)生。這位醫(yī)生琢磨出的原始雞尾酒療法相當有效,其中包括鋅、蘆薈、維生素、營養(yǎng)補品和尚未獲得政府批準的抗病毒藥。服用過后,羅恩存活的時間遠遠超出醫(yī)生的預期,他立即將自己榜樣的力量轉變成商機:如果我能活下來,你也行。數(shù)以百計的人加入了他成立的俱樂部,每月付出400美元后即可獲得配方經(jīng)過羅恩改進的雞尾酒。雞尾酒有時管用,有時無效,其實誰也無法完全了解其療效和毒副作用,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俱樂部的發(fā)展。羅恩找了一家簡陋的汽車旅館辦公,他的房間外從來都排著長隊。當時美國艾滋的蔓延狀況已經(jīng)相當于流行病。
羅恩的民間配方中需要的某些成分在美國屬于管制藥品,他只好到墨西哥非法采購,或者從日本等地合法采購后再非法帶進美國。從電影中看,醫(yī)院之類的正規(guī)研究部門也在尋求有效的治療手段,只是思路略顯保守,解決問題的迫切性遠不如患者本身。另外,很少有人能夠支付每年1萬美元的治療費用。其他疑難雜癥患者其實面對著同樣的格局,而且大概只有被動接受這個唯一的選擇。相比之下,艾滋病患者至少有兩處顯著不同,首先他們數(shù)量眾多,同時因為其中的同性戀者比例較高,所以很容易組織起來形成群體力量。其次,當時的確有些羅恩一類品牌的民間配方比醫(yī)院的正式治療管用。由此一來,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初的美國形成了一股特殊的大規(guī)模民間抗爭,即以艾滋病患者集體尋醫(yī)問藥為核心的維權運動---medical activism。
2012年的紀錄片《瘟疫求生指南》(How To Survive A Plague)翔實回顧了那段歷史。艾滋病患者們意識到,保持沉默與等死無異,所以他們拼命發(fā)聲,用游行集會、靜坐示威等手段讓全社會了解自己的遭遇。他們的情緒可以用“悲憤交加”來概括,“悲”既來自于自己罹患疾病的不幸,同時也來自于社會的不理解。當時的美國由里根執(zhí)政,保守思潮漸趨主導,能夠客觀認識同性戀的人不算特別多。在紀錄片中,緊接著里根擔任總統(tǒng)的老布什、重量級參議員赫爾姆斯等人都認為艾滋病的緣由在于行為不端,根除疾患的最好辦法為保持貞潔。
“憤”主要因為政府的不作為。我在華盛頓地區(qū)生活10多年,從沒聽說過美國國家衛(wèi)生研究院(NIH)前發(fā)生過群體事件。NIH處于醫(yī)療研究的最前沿,應該是給人們帶來希望的地方。在紀錄片中,這個聯(lián)邦政府直接管理的機構門前成為艾滋病患者集結的主要場地,他們認為NIH沒能以更積極的方式盡快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客觀地說,美國的健康管理部門本身并沒有大的過錯,政府從來都更重視程序上循規(guī)蹈矩,不會因為憐恤而輕易做出調整。
紀錄片《瘟疫求生指南》反映的時代與《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基本重疊,精神實質也非常接近。羅恩和周圍的艾滋病患者不靠政府,他們靠自我教育、自我解救。在這個過程中,全社會對艾滋病以及同性戀的認識逐漸產(chǎn)生了變化。羅恩的商業(yè)伙伴Rayon外表跟布拉德·皮特一樣英俊,但內心深處卻希望成為安吉麗娜·茱莉。起初羅恩對他的性別倒錯和同性戀身份只有負面看法,隨著兩人交往加深,羅恩的態(tài)度開始改變,對Rayon這位穿裙子、抹口紅、踩高跟、溫柔善良、幽默風趣的伙伴給予了更多的理解。電影中有一個雜貨店內的場景,羅恩遇到的一位老朋友拒絕和Rayon握手,這跟杜勒斯拒絕與周恩來握手雖然不同,但其中包含的歧視仍有相通之處。此時羅恩采用了強制手段,老朋友的手被迫和Rayon的手產(chǎn)生觸碰。
很多人對同性戀看法的變化都經(jīng)由與羅恩類似的路徑。不久前我曾經(jīng)采訪過紐約的一位著名同性戀維權律師埃文·沃爾夫森,他也這么說,只要你在實際生活中有機會和同性戀者交往,或者你的親朋好友中有同性戀者,你很可能會發(fā)現(xiàn),他們同樣努力學習、辛勤工作、成就事業(yè),跟異性戀者并無二致,除了由基因等因素決定的性取向。
電影結尾處的計時為“第2557天”,羅恩與死神的頑強抗爭此時才算結束,那是1992年。1996年,蛋白酶抑制劑研究才取得真正突破,抗反轉藥物進入成熟階段,此后艾滋病的死亡率開始急劇下降。到今天,艾滋病仍然無法治愈,但只要具備足夠的支付能力接受治療,這種曾經(jīng)的絕癥已經(jīng)成為一種可以有效控制的慢性病,羅恩們的貢獻不可忽視,就象紀錄片《瘟疫求生指南》結尾處一位維權人士說的那樣,政府沒有給我們藥物,他人沒有給我們藥物,是我們艾滋病患者自己爭取到了藥物,這是同性戀群體獲得的最值得自豪的成就。
美國社會拒絕認可同性戀的人士仍然不在少數(shù),但毫無疑問我們已經(jīng)處在一個愈加寬容的氛圍中。到2013年,美國已經(jīng)有18個州及華盛頓特區(qū)從法律上正式認可同性婚姻。 在我看來,本年度出現(xiàn)在媒體上的所有直接引語中,教皇弗蘭西斯被問及如何看待同性戀的時候說的“我有什么好評判的?”(Who Am I To Judge?)可能最讓同性戀者心情舒暢。在同性戀問題上向來持保守立場的羅馬天主教廷也已經(jīng)松口,這應該說明社會對同性戀的認識正繼續(xù)朝著人性化的方向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