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劇評可能有劇透
其實我只是顏控又犯了而已。
我說的這個炮灰就是左大臣藤原賴長,藤原攝政家之長的次子,平安時代的大學(xué)者,人們口中的惡左府。
和很多炮灰一樣,藤原賴長的登場也是足夠的華麗。列席于鳥羽上皇賞菊宴會上的風(fēng)華青年,眉目清秀又氣度不凡。在一片諂媚與奉承之中,只有他一人始終冷眼旁觀,略帶不屑地執(zhí)起紙扇撥去酒盅里的菊花瓣,淡淡地說一句,我可不想要什么長生不老,再舉起酒盅緩緩飲下。舉手投足間透出高貴與驕傲,那是真正目空一切的氣場,那樣的氣場即使是后來的平清盛也不曾有過。藤原賴長確實有著驕傲的資本。生于大貴族藤原家,自幼深得父親偏愛,被家族寄予復(fù)興一族的厚望,自己又是才華橫溢,是精通日漢學(xué)的大學(xué)者,年紀(jì)輕輕就官至大納言。有能之人,特別是臉長得也不錯的有能之 人的傲慢有時候有一種特殊的魅力,是其他人無論如何都模仿不來的,盡管會找來妒恨與非議,但也總能使之成為被迷戀的對象。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劇中的藤原賴長才會特別耀眼,并不多的出場卻每一次都足夠驚艷。
在劇中藤原賴長無疑是一個反派。三番四次地給平氏帶來危機,是平氏爭取上位的重大阻礙。但對藤原賴長從來不會有以往對反派那樣恨之入骨欲除之后快的感覺。他身上始終有一股凜然的氣息,使之不同于平庸的反派們。毫無疑問地他是一位忠臣,從不曾獻(xiàn)媚于上皇,可以為了進(jìn)一句諫言等上一整天。并不執(zhí)著于自己的官位,在得知即將升任內(nèi)大臣時也毫無喜悅之色,一心只想著要肅清朝政,整頓朝綱,恢復(fù)舊制度下階級分明,眾人各司其職的理想世界。他也極富才智,可以憑借一只酒盅,一枚錢幣,就推測出平氏暗中與宋國交易之事,調(diào)查清除后一項項的證據(jù)條理清晰地逐一出示,讓平清盛也無言以對,只覺得“多說一句就多暴露自己的淺顯無知”。能夠讓那個氣盛并情況的平清盛認(rèn)識到自己根本不具備和強大的人對抗的能力,全劇中也許只有他一人。可以說無論是學(xué)識,智慧,對政治的用心,還是把握政治的能力,藤原賴長絕對不遜色于他最大的對手信西。只是兩人所追求的是截然不同的事物。信西想要推行新政,力求改革,而藤原賴長則想要恢復(fù)舊時禮制。想要破除規(guī)則的人和想要修復(fù)規(guī)則的人,歷史往往更青睞于破除規(guī)則,向前邁進(jìn)的那一方,于是藤原賴長悲劇的結(jié)局總有些早已注定的宿命的意味。
藤原賴長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剛愎自負(fù)。在平安時代末期動蕩不安的年代,維持已久的脆弱的權(quán)利平衡即將崩潰,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天下大亂已是無法避免之勢。在禮樂崩壞的亂世之中,他所追求的那個等級分明,人人謹(jǐn)尊綱常的世界注定不可能到來。自負(fù)的他看不到,或者是不愿意看到世界注定將要發(fā)生的改變,只是一味地努力構(gòu)筑他理想中的那個世界,不聽諫言,拒絕妥協(xié),不息使用強硬甚至卑鄙的手段,為自己無故制造了太多的敵人,連一向器重和縱容他的父親都認(rèn)為他“玩得太過火了”。可他仍然固執(zhí)己見,“無法贊同我想法的人,我不愿與之交談。” 這如孩童一般的任性最終將自己置于眾叛親離,孤單無依的局面。終于在保元之亂中大敗于后白河天皇,倉皇出逃。在被親生父親拒之門外,無處可去無人可依的絕境中,狼狽地,絕望地結(jié)束了自己的一生。
當(dāng)動亂終得平息之后,信西,藤原賴長生前最大的政敵,再一次來到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賴長家中,在廢墟之下找到了他的日記。惡左府最后留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一位正給予兒子訓(xùn)誡的嚴(yán)厲卻又和藹的父親。“切勿追求衣裳華麗與家臣數(shù)目。忠誠勤政,即使為世人所嘲也不以為恥。盡忠盡職,斷不可圖他人回報。要盡職盡責(zé),盡職盡責(zé)啊。”說著這番話的惡左府語氣平靜,眼神清澈而真誠,透出一貫的凜然與不可動搖的堅定。而后他起身,走到廊下,望向天邊的流云,“我死后,如果你們?nèi)匀痪鞈僦遥腿コ⒖次野伞N业幕昶且欢〞L久地流連此地。我會在那里看著你們建立一個美好的國家。” 這平靜而又淡泊的眼神,這真摯而又堅毅的信念,絕不會是一個逆謀犯上的亂臣賊子所有。信西在那一刻也久久地沉默。他是清楚的,藤原賴長是一個一心只念朝政,絕無半點一己私心的人。他畢生的理想也許并不在復(fù)興藤原攝政家,不在取得攝政之位,只想施展一生所學(xué),建立起一個他所想要的美好的國家,就是這么簡單而已。
藤原賴長若生于一個平和安定的時代,憑他的才智與學(xué)識,他的公正不阿,以及那一份將全部心思投入朝政的熱忱與執(zhí)念,毫無疑問他會成為千古傳頌的賢明之臣。無奈的是他處于一個與他的理想背道而馳的動亂之世。生不逢時的無奈也許是每個炮灰都無法逃離的宿命。
上天要成就一個人,并非易事。一個新英雄崛起的時代總是在建立在另一些人的覆滅之上。而那些成為英雄誕生的炮灰的人們,在被貼上失敗者的標(biāo)簽的同時,也總有一些值得被記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