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的滋味》是一部令人難忘的電影,講述了主人公巴迪和他的奇特請求。巴迪在郊外漫無目的地駕駛著自己的汽車,搭載著一名新兵。他向新兵講述了自己當(dāng)年從軍的經(jīng)歷,并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要求:希望新兵能出錢幫他掩埋自己自殺后的尸體。新兵被巴迪的要求嚇壞了,驚慌失措地逃跑了。巴迪繼續(xù)尋找可以幫他埋尸的人,但工地上的流浪漢和神學(xué)院的學(xué)生都拒絕了他的請求。就在巴迪感到絕望之際,一位在博物館工作的老人巴格里登上了他的車。巴格里曾經(jīng)也有自殺的念頭,但最終被櫻桃的甜美滋味所打動,選擇了活下來。現(xiàn)在,巴格里為了治療兒子的病,應(yīng)承了巴迪的請求。巴迪和巴格里一起來到博物館外面,巴迪的內(nèi)心開始產(chǎn)生了動搖。他開始思考生死的意義,以及自己是否真的應(yīng)該選擇自殺。這段時間,巴迪和巴格里之間的對話變得更加深入和意味深長。《櫻桃的滋味》憑借其獨特的劇情和深刻的人物刻畫贏得了1997年戛納電影節(jié)的金棕櫚獎,以及1998年波士頓影評人協(xié)會的最佳外語片獎。這部電影通過講述一個奇特的故事,引發(fā)了觀眾對生死和人生意義的思考。它深入探討了人類情感和命運的復(fù)雜性,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欲自伐,先種樹,最好,先種棵櫻桃樹。
冷寂的下午,阿巴斯,《櫻桃的滋味》。電影放畢,漆黑畫面升騰起一條條蚯蚓似的文字。而我嘴里也開始喃喃自語,反反復(fù)復(fù),就這么一句。
這部電影,太有名,即便沒看過,很早之前亦明白大概的劇情。關(guān)于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中年男子,四處尋人幫助他自殺的故事。所以當(dāng)這個中年男人出現(xiàn),駕著車,在窮郊僻壤徘徊尋索,目光似期待又似避閃,模糊難辨地打探著車旁一個一個又一個窮人時,我便知,他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人,幫他自殺。故這一段遲緩沉冗、單調(diào)得不明不白的影像,并未讓我燥煩,只是仍覺得累。眼睛總盯著一個人似乎無甚變化的側(cè)臉,耳邊只有枯燥的公路車行之聲,如同坐在副駕駛座上,正經(jīng)過茫茫的戈壁,是很讓人想睡的。
只是在電影開始之前,那句字幕讓我思付了一番:“以上帝的名義”。這個上帝,是哪一位呢?耶和華還是真主安拉?我并不知曉阿巴斯的宗教信仰,故也不能明了這位“上帝”究竟是誰。如若要將這部電影以崇偉嚴(yán)肅的生與死的命題來探討分析,這個“上帝”應(yīng)是很重要的吧?但若只從個體經(jīng)驗來感受這部電影,便是什么宗教,都可以忽略不計了。自然,這樣的前提還包括你并非基督徒、穆斯林,甚或持有任何宗教信仰的追隨者。
只是一個孤立無援的生命個體,在漫漫無期的光陰沉浮里,任誰都逃避不了,是生還是死的選擇掙扎。懦弱的或勇猛的,暗啞的或激昂的。我們的生命,至少都會出現(xiàn)那么一次吧?一個聲音在腦后緩緩地問:“活?”“還是不活?”“do?”“or die?”
這是個問題。
影像所及處,大片大片的黃,黃土,黃沙,黃的臉黃的皺紋,連樹木都干燥昏黃得好似點得著,無端讓人覺得燥熱和渴。男人開著車,一個接一個的探求詢問。他的問句那么多。輕淡的,低聲的,卻是不依不饒的問。你是誰,從哪里來,在做什么,這有什么用,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不那樣,是在這里嗎,是這樣嗎……他需要的前提是那么多,需要的鋪墊要那么深,才導(dǎo)入到自己的真正意圖。多么沉默、靜緩、缺乏安全感的男人。而當(dāng)那個老頭問,你的生活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為什么要自殺?告訴我,有什么問題無法解決?他卻只是沉默。從始至終,他并未交待為何要自殺的真正原因。
只是淺淺的說,自己不快樂。
老頭說:自殺是不對的。
他回答:不快樂也是不對的。
影片所有的對話里,最喜歡這一回合。盡管在后面,老頭說的吃櫻桃和手指痛那兩斷亦非常可愛和精彩。
阿巴斯真是大師呢。讓我由衷敬佩的,并非這位導(dǎo)演用電影語言探討生與死、篤信與質(zhì)疑、哲學(xué)與宗教、人性與社會——幾乎所有能稱之為大師的導(dǎo)演,均會用一整套標(biāo)志性的電影語言,在一些深邃的命題上反復(fù)求索。這部電影真正讓我敬仰的,是他至影片結(jié)束,都未明確交待男人生活中究竟出了什么問題,他為了什么萬念俱灰,一心一意只想了結(jié)自己。
需要交待么?這就是高下之別。在我看來,死亡有著與生存同樣強大堅定的理由,強大堅定得甚至不需要說明,顯而易見,如影隨形。從來不喜那些廉價的樂觀主義,生命自有其掙脫不了的羈束,通行不過的限制,沖撞不破的囹圄,擺脫不掉的負(fù)累,這些均源自于人性本身,并由此帶來深重至不可言說的苦痛。這些苦痛潛伏在生活表面,沉溺于解釋自我和人性的人才能感覺到它日日夜夜逡巡不息的啃噬,如同永劫。當(dāng)然大多數(shù)人選擇回避它,沒感覺并不代表不存在,不過是人類在幾十個世紀(jì)以來實用生存經(jīng)驗下沉淀的集體意識罷了。
常常聽到這樣類似勸生之語:“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好怕的,還能被生活中的困難打倒么?”呵。不不不,選擇死亡固然需要勇氣——一霎那的勇氣——然而選擇生,堅持著活下去,則需要更為強大無比的勇氣和堅若磐石的自信,生存需要經(jīng)歷的磨礪艱辛遠(yuǎn)比死亡那一瞬的痛苦重之千萬,選擇死,是放棄,是逃離,亦是對自我的保全。
曾聽一句話:“愿我來生得菩提時,身似琉璃”。呵。心似琉璃多么容易,而身似琉璃,任是誰都不能不愿輕易為之。不是么?心有玉,人已成瓦,即便心碎片片無從收拾,而我們還要堅持著將身體意志鍛煉成金剛不壞,不能倒,不能破,無論如何也要站得最穩(wěn)笑到最后,勇敢么,是的,可是,這多么讓人厭倦,與絕望。
生存不息,絕望不止。
而若能身似琉璃,一招不慎,即刻嘩啦啦支離破碎,但碎裂處熠熠生輝,剔透晶瑩。果真如此,那么,是劫,亦是幸。
而人為何選擇死亡?選擇自己結(jié)束自己?我想,不過是一念。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只是一動念,如同遠(yuǎn)行,或回來,或一去不返。以前看《移魂女郎》,里面一句獨白:“有時候因為趕不上公車就想自殺,而有時候因為一部電影就又想活下去。”瞬覺驚心。描述得真好,真好,不是身處其中,不會明白。抑郁到一定程度,生或死,真的不過是十分隨機的事情,充滿著偶然的幾率,跟隨外部影響起伏輾轉(zhuǎn),只是那根基深埋,撼動不移,隨風(fēng)搖擺的,不過是觸須。而誰又真的以為,割腕的那一刻,心里真的就明確清晰地想自殺么?不,不是的。不過是在那一刻,覺得內(nèi)心擁堵得實在難以忍受,而交談、歌唱、運動、吶喊、哭泣、嚎叫、毀物……統(tǒng)統(tǒng)都無用,唯有親見自己腥紅血液流出,才在本能中感覺內(nèi)心擁堵得以緩釋。此為一念,因充滿隨機,或者還有回轉(zhuǎn)余地。
另一念,則是極敏銳純粹深邃之人,洞察了人生的不自由,看得見生命的限制,徹底厭倦,不愿茍且。選擇死亡,不會比生命中曾經(jīng)做出的任何理性選擇來得不一樣。
但我仍覺得,若想自殺(請原諒我的遣詞造句吧),務(wù)必選擇一種盡量漫長、繁瑣、復(fù)雜、困難、甚至需要人幫助的方式。而不是跳樓、服藥、飲彈、切腹這樣迅疾而激越的。因其漫長而復(fù)雜,需要等待,需要計劃,反復(fù)之中,或許回念,還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軟弱和猶豫,還能領(lǐng)會生命的甘甜與強健。比如電影里可愛的老頭。
他想自殺,于是種下一棵櫻桃樹(是這樣吧?還是找了一棵已經(jīng)種好的櫻桃樹?字幕翻譯得模棱兩可的,我暫且認(rèn)作前者)。在一個晚上準(zhǔn)備死在樹上,卻無意中品嘗到櫻桃樹新結(jié)的漿果。漿果柔軟多汁,飽滿甜美,他一直吃到太陽升起,樹下的孩子們向他討要櫻桃,笑笑鬧鬧的,于是他本想在夜晚自殺,卻在清晨曙色里,采摘了一籃子新鮮櫻桃送給妻子。從此之后,他再也不一樣。
多么可愛的勸說和解釋。但我真的深有同感呢。如實在對生存懷有厭倦放棄之心,心理醫(yī)生都不管用,不如,試著種一棵樹吧。那棵樹,要美,生長迅速,能開花會結(jié)果,常綠也好,落葉的也好。只要是樹,或者一株植物,都會在你不經(jīng)意間,時時催發(fā),吐故納新,不知不覺嚇你一跳。這是真實、安靜、美好、散發(fā)著香氣的生長,從而延伸到自然界廣袤豐富的生命范本,自是不與人世一樣。
只要不糾結(jié)在人性漩渦里,跳脫出來,去發(fā)現(xiàn)更為遼闊的領(lǐng)域,還有甜美及留戀甜美之心,這就是我理解的,櫻桃的滋味。
所以我總覺得影片里,男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尋尋覓覓,并非如影片介紹所言,去找一個幫助埋葬自己的人。他說,明天早上六點來這個洞口叫我,巴迪先生,巴迪先生,兩聲,如果沒有回答,就把洞口填上,如果有,就拉我出來。可他與老頭商定好一切后,又急忙忙折回去,找他,等他,看著他,半晌之后才說,我沒有回答,再向我扔兩三塊石頭,扔在我身上,可能,可能我那時候還沒死。
呵呵。這一幕,真精彩。男人想自殺,或許真的很堅定,但他尋找的,并非只是個單單埋葬自己的人,或許,是一個能再給他機會的人吧。
始終覺得,自殺若并非個人獨立為之,而需要旁人協(xié)助,內(nèi)心深處終究是將一部分得生的偶然機率,交給了不希望自己死去的人吧。這幾率哪怕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呢。終究還是有的。
影片結(jié)尾,男人看著紅日垂落,在房間里做了些什么,然后于黑夜之中,驅(qū)車趕往那座山坡。在洞里躺下,雙目寧靜,思索著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想。此時雷聲響徹,大雨淅瀝。畫面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見了。我并未看到男人吃櫻桃,也沒看到他從洞里走出來。大概是影碟版本不同吧。但我仍覺得這樣很好。他有沒有死似乎不那么緊要。只是漆黑之后,突然莫名出現(xiàn)一段拍攝時的影像,士兵們在山坡上操練,導(dǎo)演說好,然后讓他們原地休息。讓我驚訝的是,從拍攝畫面里看,那個山坡原來也是綠草如茵,枝葉拂翠的,導(dǎo)演演員都在笑,清風(fēng)徐徐,聽得見草木搖曳之聲。
原來是這樣的。起先,電影畫面里那一大片干燥的黃,如同愁苦的生命,不逢甘霖。但那綠卻是實在的。你看,綠茵,清風(fēng),生之希冀和美好,何其隨性而偶然,好比上帝之于光,說有,就有了。這篇影評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