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影評可能有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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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不斷重演,只不過每次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姿態(tài)不盡相同。
1936年,一批皇道派激進軍官襲擊并占領了包括日本首相官邸在內的多個政府部門,制造了舉世震驚的二·二六兵變。此次事件雖以叛亂者被鎮(zhèn)壓而告終,但卻成為日本軍部獨裁化和國家政權法西斯化的重要轉折點,皇道派的目標得以實現(xiàn),日本開始大步邁向軍國主義侵略之路。
《機動警察之劇場版2:和平保衛(wèi)戰(zhàn)》所描繪的,也是一批不滿于防衛(wèi)制度現(xiàn)狀的少壯軍官,為了鞏固和擴大自身的利益,以另一種方式發(fā)動的“兵變”。在2002年,這股勢力開始計劃制造一場事件,迫使政府重新重視國家防衛(wèi)體系。這種政治上的激進派別被稱為“國防族”,他們極力拉攏退役軍人拓植行人。
九十年代末,為了適應現(xiàn)代戰(zhàn)場的需要,機械人作為一種潛在的強力武器而得到防衛(wèi)廳的重視,日本官方開始與民間企業(yè)展開多種技術合作。多功能步行機械運用研究所就是在這一背景下建立的,而主要負責研發(fā)多足機械人得拓植行人是這個圈子的核心人物,因此研究所也被稱為“拓植學校”。
這里有必要提一下,警備部基于建立機動警察部隊的需要,也派遣了一名警官加入項目中學習,這位警官很快就成為拓植最器重的學生和最好的朋友,她就是南云忍。接下來,由于與已婚的拓植發(fā)生了不正當?shù)年P系,南云被調離并被貶到地方,后成為特車二課第一小隊的隊長,后升任二課代理課長。盡管檔案上沒有任何相關記錄,但與拓植的那段關系成為了這名警界精英人物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東南亞局勢動蕩,在右翼集團的壓力下,日本終于于1999年派兵參與維和部隊。拓植為了能夠得到多足機械人在極端環(huán)境下實戰(zhàn)的第一手材料,主動申請加入并成為一支機動小分隊的作戰(zhàn)指揮官。在一次任務中,拓植的小分隊遭當?shù)胤凑溲b追擊,拓植違反總部命令向對方還擊,事后受到自衛(wèi)隊的懲處。拓植及其部下遂對軍隊和政府產(chǎn)生不滿,退役后一直處于隱居狀態(tài)。
拓植被國防族重視的原因,在于其對作戰(zhàn)武器軟件系統(tǒng)的精通。他們指使拓植以及舊部入侵駐日美軍空軍基地的指揮系統(tǒng),將一架正在執(zhí)行夜間起任務的新型F-16戰(zhàn)斗機“拐走”。國防族原本計劃讓這架美軍戰(zhàn)機突入橫濱市區(qū),并武器鎖定橫濱灣岸大橋(這個行為能夠被自衛(wèi)隊防空系統(tǒng)感應到),然后迅速離開,這樣就可以像1976年別連科米格25事件那樣將日本防空防衛(wèi)體制再度推到風口浪尖,迫使高層加強軍備。拓植等人將一輛載有激光制導裝置的汽車停在灣岸大橋上,而后用匿名電話謊報發(fā)現(xiàn)炸彈,使警方迅速封閉大橋。
國防族認為一切準備就緒,而他們恰恰忽略了拓植這個不確定因素。拓植自作主張遙控戰(zhàn)機發(fā)射導彈炸斷大橋,隨后拓植逃跑的無影無蹤。在政府傳統(tǒng)勢力的運作下,目擊者提供給電視臺播放的在大橋爆炸時拍攝到的美軍新型戰(zhàn)機的輪廓被秘密修改,看上去極像日本航空自衛(wèi)隊自行改良的F-16J戰(zhàn)斗機——這樣一來,本來能夠震撼防衛(wèi)體系的“美軍戰(zhàn)機入侵事件”就降格為本國戰(zhàn)機的誤射事件。盡管損失相同,但前者是嚴重的政治問題,而后者只會被歸類為某種技術故障,最多是這種型號的戰(zhàn)機全部停飛檢查。
政府幕僚秘密出面收場,究其原因,無非是與國防族持有不同的利益取向。1991年蘇聯(lián)解體之后,新建立的獨聯(lián)體一盤散沙,全無作為,遠東地區(qū)唯一一支能夠對西方陣營構成直接軍事威脅的力量就此瓦解。共同的敵人既已崩潰,美國就不再像過去那樣拉攏東北亞國家,美日聯(lián)合的戰(zhàn)略基礎也就被極大地動搖了。日本不甘于僅僅作為一個經(jīng)濟大國,它對試圖成為政治大國的努力從未有停止,而其二戰(zhàn)戰(zhàn)敗國的身份則成為達成這一目標的一大障礙,為此日本需要美國給予“伙伴關系”的支持,確切地說,就是通過同床異夢的美日共同防衛(wèi)體制逐漸擴大日本的政治軍事權限——這也是戰(zhàn)后日本傳統(tǒng)勢力一直所追求的手段。國防族則不然,他們大多出身軍人,是暴力論的狂熱者與傳教士,思想激進且無視實際,相比政府幕僚的路線,更青睞擺脫美國控制從而進行“一步到位”的獨立防衛(wèi)之路。盡管兩派最終目的一致,但由于兩者的實現(xiàn)手段截然相反,國防族一直處于傳統(tǒng)幕僚的壓制之下。
這次政府的手腕顯然令國防族的計劃落空,為了達到目的,后者只能另想辦法,而首先要采取的便是將逃跑的拓植捉回來滅口。在灣岸大橋事件風波還沒有過去之前,以自衛(wèi)隊的身份去抓捕一個平民,將極為引人注目,為此國防族下級軍官荒川茂樹以陸自調查室的名義請求特車二課幫忙搜查,實質上就是利用其公安的身份實施抓捕。
出乎國防族意料的是,逃跑中的拓植再次施展其高超的技術手段,入侵自衛(wèi)隊防空系統(tǒng),使自衛(wèi)隊中部飛航管制中心雷達上憑空出現(xiàn)三架“從三澤基地載彈飛向東京的F-16J”戰(zhàn)斗機,并且對北部飛航管制中心的通訊進行電子干擾,讓人認為有三架戰(zhàn)斗機發(fā)生反叛行為。中部管制中心急命百里和小松基地各派出雙機進行批次攔截。很快,管制中心的雷達現(xiàn)實,百里的攔截飛機到達預定地點上空后,被目標“殲滅”,失去聯(lián)系。接踵而至的小松攔截機收到了“在目標進入首都圈之前將其擊落”的命令,正當攔截機鎖定目標準備發(fā)射導彈時,雷達突然顯示目標的三架飛機變?yōu)榘倮锓矫妗氨粴灉纭钡膬杉軘r截機——原來拓植一直在監(jiān)視管制中心的雷達,將百里基地的攔截機的識別碼修改再恢復——一場實際根本沒有目標的攔截行動險些演變?yōu)楣粲褭C的重大事故,而如同上文提到的米格25事件一樣,自衛(wèi)隊防空系統(tǒng)在此次事件中再一次扮演了睜眼瞎的角色。
沒有不透風的墻。F-16J事件很快被捅了出去,日本政府旋即被口水淹沒,自衛(wèi)隊中的傳統(tǒng)幕僚也不斷被擠壓。被政府推脫成為事件“罪魁禍首”的三澤空軍基地被下令禁飛,三澤基地司令對該命令表示不滿,準備驅車前往東京抗議。東京警備部內部也存在著部分與國防族有利益往來的官員,但更多的是希望借助某種機會往上爬,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有利情況——于是,三澤基地司令剛出大門便遭奉命而來的青森縣警以徹查真相為名義拘捕審訊,三澤基地駐軍旋即切斷與外界通訊,以示消極抗議,并與當?shù)鼐鹣萑雽α顟B(tài)——這正中警備部長和總監(jiān)下懷,他們迫不及待地尋求擴大事態(tài),當晚即要求下屬的包括特車二課在內的警備部隊前往當?shù)剀婈狇v地前屯守,以應對“緊急事態(tài)”。事實上,正如二課第二小隊隊長后藤喜一所言,無所謂真正的“緊急事態(tài)”,它不過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被人為制造出來的。
后藤開始不得不面對一個“站隊”的問題:他要么站在警備部這邊,執(zhí)行部長命令,淪為上層少數(shù)人謀取政治利益的籌碼;要么斷然拒絕執(zhí)行,雖然可以明哲保身,但會斷送前程。依照后藤的性格,他絕對不屑與上層的官僚為伍,他執(zhí)行命令只不過是礙于南云的面子。翌日,二課同當?shù)鼐鸷蜋C動隊前往練馬基地屯守,并與駐地自衛(wèi)隊形成對峙。后藤采取了個折中的方案,即借口機械故障讓機動警察全部躺在車上,不參與直接對峙,當然這種“出工不出力”的行為很快得罪了現(xiàn)場指揮,但也無可奈何。
對峙的警備部隊以追究真相為幌子,極力爭取輿論關注和支持。自衛(wèi)隊陸海空軍的幕僚長們迫于政府壓力集體辭職后,威脅將灣岸大橋事件的真相公之于眾,但因缺乏有力證據(jù)而陷入孤立。政府為了重新掌握主動權,并且為了防止警備部權限無限擴大,命令其在自衛(wèi)隊中“最為信任”的部隊進入首都圈,實施戒嚴。
就這樣,戰(zhàn)車、坦克、軍用機械人、武裝直升機在這天傍晚匯成了滾滾鋼鐵的洪流涌入東京。軍隊開進城市,對不同的人來說,意義可能不盡相同:后藤和南云關注的是事態(tài)究竟會好轉還是進一步惡化;整備班班長千葉繁關注的是整個二課是否能夠在戒嚴環(huán)境中維持運轉;教官太田功關注的是警察的榮譽受挫以及是否能夠借機過過射擊癮;二課的武器迷們關注的是戒嚴部隊的先進裝備帥不帥酷不酷;而對更多的人來說,生活仍將繼續(xù),政治不是平民所能涉足的,或許今天他們會對這些街頭站崗的士兵表示不解和好奇,但到了明天,一切本不應屬于這座城市的元素,都不知不覺地成為來去匆匆的行人的視覺盲點,成為了都市背景當中的星星點綴。
影片也用了相當篇幅對戒嚴部隊的士兵做了無聲的刻畫:那些年輕的士兵,坐在強有力的兵器中,緩緩駛入城市,霓虹燈映在他們略帶稚氣的臉上。每一個士兵都帶著困惑的表情,他們不知道自己將為何而戰(zhàn),敵人又會是誰。或許現(xiàn)在與兩位市民合影,和孩童打招呼,而轉眼之間就要奉命以槍對之。
今夜,他們來到這里,這座城市恰如其分地選擇了沉默。
即便如此刻畫,影片也不忘融入政治暗示,有一個場景是坦克從運輸車上開下,炮口抬起來首先指向議會大廈,然后再轉向了其他方向——這個動作與當年蘇聯(lián)八一九事件中五十輛包圍俄羅斯議會大廈的坦克倒戈行為如出一轍,而這一行為的最終結果就是葉利欽迎來了其政治生涯的轉折點。影片用這個場景傳遞了一個訊息:在政治混亂的風波中,誰得到軍隊的支持,誰就能夠笑到最后。
刑事搜查官松井孝弘受后藤隊長委托,沿著拓植一黨建立的空頭公司的資金流向一路追查,終于找到了拓植舊部在福生郊外的武器庫,卻不但未能阻止其行動,反被擊昏。南云隊長在得到武器庫的消息后旋即向警視廳申請調動東京周邊地區(qū)的機器人小隊協(xié)同特車二課前往搜查,未料消息走漏,拓植武器庫當日凌晨出動了三架噴涂自衛(wèi)隊標志的美制武裝直升機進入東京對可能威脅拓植一黨的駐地武裝、電臺和機場采取攻擊行動,其中一架突襲特車二課,摧毀了二課全部的待命機械人。
就在二課受到攻擊之時,警備部卻在召開會議,聲討南云直接向警視廳申請調動部隊的越級行為。事實上,警備部高層的“國防族”們仍一廂情愿地認為拓植的行動還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他們所要做的,就是不斷打壓妨礙他們升遷的南云,而南云則徒勞地當面痛斥他們的政治野心,直至最終被解除職務。
同時從拓植武器庫升空的還有三架飛艇,飛臨首都上空時開始釋放電子干擾以便配合武裝直升機行動。警視廳的巡邏直升機很快靠近飛艇,發(fā)現(xiàn)飛艇是自動駕駛,于是向飛艇射擊,“在陸上自衛(wèi)隊的直升機過來前,我們先將它解決掉”,看來高層有高層的算盤,下層也有下層的算盤——只不過后者顯得簡單無比,他們無非是在和自衛(wèi)隊的士兵暗暗較勁而已。
飛艇被擊中后,計算機改變了程序指令飛艇墜落。飛艇墜毀在路面后,其內部噴發(fā)出大量黃色氣體彌漫空中,駐地自衛(wèi)隊大為驚恐,士兵紛紛四散逃跑,而這種黃色卻只是加入了顏色的普通瓦斯。雖然虛驚一場,但每個人都深深感受到了拓植的恐嚇,“這就等于同時擁有以十萬為單位的人質”,后藤這么說。巧合與不幸的是,這部電影上映一年后,東京地鐵就發(fā)生了震驚世界的沙林毒氣事件。
荒川利用美軍的情報追蹤到了飛艇信號的來源地,交給后藤。后藤啟用了退役的舊式機械人重組了第二小隊,并召回了原第二小隊成員,決意突襲拓植的基地。在出發(fā)前,后藤讓松井對荒川實施抓捕,他很清楚,第二小隊成功抓捕到拓植,后者將落入荒川手中,從而越過司法審判。
當然,無論拓植如何囂張與瘋狂,最終都是要被警方逮捕,電影也隨即收場。一幅眾生相最后浮現(xiàn)在眼前:在舊情與懲惡之間徘徊的南云,一同被革了職卻仍保持樂觀的后藤,出色完成任務喜形于色的第二小隊的蝦兵蟹將們,因拓植的暴行而痛斥他的松井……當然,最得意就是始終藏在暗處的國防族高官們,由于灣岸大橋事件以及其后的一系列“事故”,他們的獲得的收效大大超出了預期,這是作為“螻蟻”的后藤和南云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
而拓植,這位被人利用的悲劇人物所面臨的,將是嚴酷的懲罰,與那些唯利是圖的高官們不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出于對這個國家和這個軍隊的無限的憎惡與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