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影評可能有劇透
Miss Mary Shepherd---the lady in the van
電影由真實故事改編,同名話劇于1999年初登舞臺,男主角Alan Bennet (簡稱AB)的兩個人格除了自己扮演一角外,另一角正是由電影AB扮演者Alex Jennings擔當,講述了住在倫敦北部社區(qū)Camden Town的劇作家 (Alan Bennett)自1974年邀請了非親非故的長期蝸居在小貨車里流離失所的Miss Shepherd住進自己的前院以來與之維持了近15年的非親非故的微妙關系。AB日記里描述此段關系的形容詞是”odd ”,確實再貼切不過,一個是有深度潔癖穿著體面的城市孤獨癥劇作家,分裂出兩個人格每天和自己拌嘴談天;一個是邋遢臟亂的脾氣暴躁老太,拒絕與人來往,車內常年蒼蠅環(huán)繞。
正如AB所說,一開始允許MS和她的小貨車搬進前院本意只是厭倦了她與鄰居的爭吵,躲避噪音而安心寫作,是一段房主與房客的關系,但后來在同事與鄰居開場白式的“how is your old lady”慰問中詭異地披上了婚姻關系的影子,直到最后不自覺地把她和患老年癡呆的母親聯系到一起,讓此段關系逐漸溫情起來。15年相處中,AB最后一年才知道MS聽見音樂就抓狂的原因,才從她兄長口中得知她過去曾是一個出色的鋼琴家,同他和母親并不親近卻又始終保持聯系的奇怪狀態(tài)一樣,有些人你雖然每天見面說話可是你并不認識他,這跟和我們辦公樓里的保安大叔一樣,每天親切問好道別可是到現在我連他名字都不知道。1989年MS被社工發(fā)現在自己的小貨車里安詳辭世,AB懊惱地抱怨自己本應是那個“第一個發(fā)現的人”,到此似乎衍生出了一點占有欲的味道。但總體來說,AB自己更情愿描述為“鄰里關系”,與友情無關。
而有意思的是,在MS眼里,她并不認為自己是在接受AB的恩惠,反而覺得自己是施恩者,她認為住在人家前院,為擋掉了許多無聊的拜訪者,為作家的生活添加了很多靈感,影片里在得知AB以自己母親為題材寫作后她評論道:“You have used your mother, now you can use me”。
<圖片2>
<圖片3>個人最喜歡的片段之一:已經要靠輪椅生活的MS讓AB推著自己爬上Gloucester Crescent坡頂像小孩兒似地用拐杖助力全速歡呼地沖下大坡,AB則一改往日嚴肅常態(tài)護著車一路小跑地尾隨其后
Anne Naysmith--- the car lady of Chiswick
當預告初登Face book時,很多倫敦人把故事的原型和另一個人聯系到了一起,她們有著驚人的相似經歷,她就是在倫敦西區(qū)Chiswick自己的福特車里蝸居了26年的Anne Naysmith。
Anne死于2015年2月的一場車禍,享年78歲。她畢業(yè)于倫敦皇家音樂學院,交響樂鋼琴手,25歲-39歲處于人生事業(yè)的巔峰,參加過很多大大小小的音樂演出, 60年代初期還同時擔任了鋼琴老師,但卻在后期遭受了個人情感變故及經濟危機,之后她放棄了演藝和教書生涯開始了長達26年的車居流浪生活,直到2002年搬到了Stamford Brook地鐵站附近自己搭建的敞篷里,期間她拒絕了來自社會各界的幫助,有人聽到她在社區(qū)里唱歌,歌聲優(yōu)美靈動讓人不自覺地惋惜感嘆。Anne的事跡紅極一時,在她死后還有人在Chiswick她曾經生活過的花園放上蠟燭和玫瑰花。
<圖片4>
人們無法理解為何她要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曾經有報道指出,她極有可能患有第歐根尼綜合癥(又名骯臟混亂綜合癥或眾議院綜合征),其癥狀特點有: 1.生活臟亂,極度自卑感 2.有強迫性的囤積行為,無法舍棄財物3.有強烈的隱居欲望,拒絕他人幫助 4. 主要出現在老年人上,有時伴隨老年癡呆癥 。
Diogenes of Sinope--- Diogenes the Cynic
第歐根尼(Diogenes of Sinope)希臘哲學家, 創(chuàng)立了犬儒派哲學(又稱虛無主義),他認為好人是自給自足的,不需要物質享受和財富。(Good man was self-sufficient and didn't require material comforts or wealth)。他曾經赤裸身體周游了整個希臘,享受大自然給予的所有恩賜。“犬儒”一詞衍生自希臘語的“狗”(Cynic),意為像狗一樣摒棄社會、家庭責任、對金錢的追求甚或個人健康,以達到美德的極致,獲得完美的幸福(出自維基百科)。古時候的犬儒主義者認為幸福的唯一條件是美德,他們崇尚自然淳樸的生活,摒棄世俗的價值觀,不問名利,自給自足。
而犬儒主義發(fā)展至今更多地帶了點兒“憤世嫉俗”的味道,是一種對現實社會采取不信任的態(tài)度,也是一種“以不相信來獲得合理性”的社會文化形態(tài),以冷漠與獨善其身的態(tài)度來回擊對社會的不滿。激烈的理想主義者最容易蛻變成徹底的虛無主義者,我們都不清楚Anne Naysmith在1967年之后具體經歷了什么,但是從她以前輝煌的演藝事業(yè)和優(yōu)良的家庭背景不難看出她是一個對自己有較高要求的人,令她人生大反轉的事件無疑打擊了她內心最后的底線,使她之前搭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逐步崩塌,用另一種極端的方式來回歸生活。
再看Miss Shepherd,我并不認為她是一個虛無主義者,只能說她可能是第歐根尼綜合癥患者,雖然她也經歷了扭轉人生格局的大變故---交通肇事逃逸。身為一個天主教修女,一生尊奉上帝執(zhí)行三愿(絕財、絕色、絕意),這樣的罪行是無法獲得原諒的,至少她自己這道坎兒就過不去,于是她選擇用極端的方式來贖罪和逃避,但在AB劇中她一直是一個有著強烈政治觀點的人,她對現政黨不滿意,自創(chuàng)了一個Fidelius Party,給當地銀行發(fā)宣傳手冊,用粉筆在人行道上寫標語,還寫信給 “someone who’s in charge of Argentina”解釋為什么自己比撒切爾夫人更像“鐵娘子” (為什么是阿根廷,請參照1982年福克蘭戰(zhàn)爭),甚至信誓旦旦地和AB討論當她成為英國首相后應該把辦公室設立在唐寧街還是自己的小貨車里, AB也形容她是自由的,帶有一點小罪過的聰明人(liberal, slightly guilty intellectuals)。所以這和一心只顧個人怨,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虛無(犬儒)主義者區(qū)別開來。
下面引用一段對第歐根尼犬儒生活的描寫:
Lying on the bare earth, shoeless, bearded, half-naked, he looked like a beggar or a lunatic. He was one, but not the other. He had opened his eyes with the sun at dawn, scratched, done his business like a dog at the roadside, washed at the public fountain, begged a piece of breakfast bread and a few olives, eaten them squatting on the ground, and washed them down with a few handfuls of water scooped from the spring. Having no work to go to and no family to provide for, he was free. As the market place filled up with shoppers and merchants and slaves and foreigners, he had strolled through it for an hour or two. Everybody knew him, or knew of him. They would throw sharp questions at him and get sharper answers. Sometimes they threw bits of food, and got scant thanks; sometimes a mischievous pebble, and got a shower of stones and abuse. They were not quite sure whether he was mad or not. He knew they were mad, each in a different way; they amused him. Now he was back at his home
譯文(源自網絡):
他光著腳,胡子拉碴,半裸著身子,躺在光禿禿的地上.看上去他象個乞丐或者瘋子.他當然不是瘋子.天剛亮他就睜眼醒了,撓著癢,象狗似的在路旁撒了尿,到公共噴泉旁洗了洗.他乞討一片作為早餐的面包和一些橄欖,蹲在地上就吃,然后從噴泉那捧幾口水把食物送下肚.他無工作可做,也無家室之累,自由自在.由于市場上擠滿了賣主,買主,奴隸和外國人,他用了一兩個小時才把市場逛了一趟.人人都知道他,或聽說過他.有時人們紛紛向他提出尖銳的問題,而人們得到的也是同樣尖銳的回答.有時人們向他扔些吃的東西而幾乎得不到他的感謝;有時人們向他惡作劇般地投擲石子兒,那就會遭到他的咒罵或一陣石塊的還擊.人們不十分清楚他是否瘋了,可他卻知道他們瘋了,每個人瘋的情況各異,使他好笑.現在他回到了他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