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與女是一部由春電影公司制作的愛情電影,故事發(fā)生在異國他鄉(xiāng),講述了男主角基宏和女主角尚敏之間的禁忌愛情。導演是李潤基,男主角由孔侑飾演,女主角由全度妍飾演。這是孔侑首次嘗試激情戲的角色,而全度妍則是出于對春電影公司和導演的信任接受了這個挑戰(zhàn)。李潤基之前導演過《精彩的一天》和《愛,不愛》等作品。
這部電影有一個直白的標題,不是《她與他》,不是《傲慢與偏見》,不是《志明與春嬌》,是《男與女》。男與女,剝離了一切社會意涵和主體性,赤裸如亞當和夏娃,一葉蔽體地入畫,被毒蛇引誘吃下禁果。
據(jù)不負責推測,近年來出軌題材的影視作品如雨后春筍,日劇《晝顏》,韓劇《這周,妻子要劈腿了》,還有非典型出軌題材的國產(chǎn)劇《中國式關(guān)系》,美劇更不消說,出軌已成為挖掘人性的敘事手段之一。
一夫一妻的社會制度下,公眾對“第三者”的容忍度極低,比如涉及婚外情的明星無不被口誅筆伐,“渣男”“小三”幾乎成為伴隨其一生的名號。但是,為什么以出軌者為第一視角的影視劇卻受到歡迎?究其原因,一是社會風氣的轉(zhuǎn)變,“性解放”的理念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愛情觀、家庭觀,并與新自由主義勾連,推衍至人人都有自由追求愛的權(quán)利。愛可以超越性別、種族、信仰,以及婚姻狀況,也就說你在簡歷的“基本情況”里填寫的項目都可以被超越掉,戀愛大過天啊!
但這并不足以撼動以家庭為單位的社會結(jié)構(gòu),小家要穩(wěn)定,大家才能“和平崛起”,出軌這種破壞和諧社會之舉決不可能被核心價值觀認可。這也引出了另一個反面——禁忌之戀。越是被壓抑的話語,越是容易勾起求知欲。為什么觀眾會對禁忌之戀興致勃勃?除了戲劇性外,出軌題材的主角往往是觀眾欲望的投射,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難,掙脫世俗的韁繩,在情愛的莽莽平原上裸奔。要說明的是,觀眾的欲望并非出軌,而是對純粹愛情的渴望,拋卻一切成見,成就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暢快淋漓。
在分析電影前,先引入幾個概念,即弗洛伊德所主張的“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毫不保留地追求身體和心靈的滿足;自我壓抑本我、調(diào)試本我,以適應環(huán)境;超我是對社會道德規(guī)范和主流價值判斷的絕對服從。
借重弗洛伊德的“靈魂溯源法”,回到電影,先從人物關(guān)系談起。
1.文姝與基弘:一個愛而不得,一個愛而無能
男主基弘的女兒患有自閉癥,而他的妻子文姝,按照文姝媽媽的話說:“情緒起伏很大,被害意識很強,年紀輕輕就嫁為人婦生了孩子,每天只知道看著老公生活,還沒長大成熟而已。”可見文姝基本沒有什么社會歷練,剛走出父母的庇護又立刻被丈夫“托管”起來,還沒“長大成熟”就生下女兒宥琳。雖然從她照顧宥琳的細節(jié)中能看出她非常愛宥琳,但在她“犯病”的的時候,又會陷入一種完全自我的狀態(tài),全然不顧忌旁人的感受,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女兒。
有一個段落很典型:文姝給媽媽打電話時看見廚房里丈夫在和合伙人聊天,便醋意大發(fā),立刻掛掉媽媽的電話。


之后在晚宴上說一些讓合伙人難堪的話。

心情不好就耍酒瘋,站在露臺上不肯下來,賓客們都非常尷尬。


女兒看到她失神的樣子,真·嚇尿了,而她卻像沒事的人一樣抱走女兒,還不忘囑咐賓客們不要走,等下繼續(xù)玩。


時隔不久的一天晚上,文姝吃下安定藥物倒在自家洗手間,完全不考慮會被女兒撞見,最后被送去了醫(yī)院。

在醫(yī)院里,文姝的媽媽反過來安慰基弘:“不要自責,這不是第一次了……”岳母把文姝和宥琳一塊接回了老家,才有了男主陪女主的釜山行。
文姝無疑是基弘最大的負擔,她完全依附于丈夫,不具備自我料理的能力,在育兒上非但沒有盡到責任,還時常捅婁子,最終都要由基弘來收場。但文姝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心理狀態(tài),也部分因為基弘。他曾對發(fā)小袒露心聲:“總感覺我活著是可有可無的”,而對方的回應是:“你從小就有點這樣。”電影里沒有出現(xiàn)基弘的家庭背景,但這一幕卻表明,基弘原生家庭的愛是缺席的,他認為自己“可有可無”,這是很嚴重的疏離感。設想在初遇文姝時,一個熾熱地迷戀著他的女孩,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孩,讓他迅速找到了被需要的感覺,對妻子無節(jié)制的呵護甚至寵溺,造成了二人不平等的婚姻關(guān)系。一旦他的給予所有減少,文姝就能立刻察覺。影片后半段,文姝對基弘說:“我很喜歡哥哥,可以說喜歡得過頭了。但我需要一個把我當成女人的男人,我并不是想要一個監(jiān)護人。”她深知二人的關(guān)系是責任多于愛,卻無法像一個成年人一樣解決問題,到頭來還是一味索要,要求對方為自己做出改變。
文姝對基弘,是愛而不得,越得不到越是極力索要,把對方逼入深淵。基弘對文姝,是愛而無能,他傾盡所有,卻沒有按照對方想要的方式給她愛,也手刃了自己。
2. 基弘和尚敏:情愛面前沒有高手
看到豆瓣友鄰說,基弘是一個“撩妹高手”,但在我看來,他的行為更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去尚敏上班的地方等她、偷偷買票陪她去釜山、發(fā)一些可回可不回的短信,結(jié)果真的就被尚敏直接刪掉了。上面的分析提到,他用婚姻來彌補原生家庭的缺憾,卻在婚姻之外找到缺席的愛情。在這段婚外情中,可以說基弘是先被撩的那個——先搭訕的是尚敏,提議去營地的也是尚敏,在驅(qū)車路上基弘沉默無言,尚敏問他:“你平時也這么沉默寡言嗎?”這句話并不禮貌,尚敏跨過了陌生人的模式,建立起更進一步的溝通關(guān)系。大雪封路,尚敏選擇留下陪他,既可以解釋為“義氣”,也可以看作順水推舟地接近。雖然到森林里散步是基弘提出的,但尚敏爽快迎合,漸漸走在他前面。
在木屋里,是尚敏吻住了基弘。

當尚敏突然中斷熱情,望著窗外的雪發(fā)愣時,基弘也跟著停下,并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衣角撫平;但她又開始尋求溫暖時,基弘也跟著被點燃……可見一開始尚敏是主導者。
但尚敏并不想開啟一段戀情,只是理智恰好走失,聽任肉體自由行動。在首爾,她工作體面,家住漢江邊的高級公寓,丈夫一表人才,還上電視分析現(xiàn)代人的精神壓力,也算是公眾人物。但在芬蘭,她全心全意地扮演母親的角色,兒子宗華患有抑郁癥,智力不正常,有時會動手傷及她。平日兒子在身邊,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兒子不在時,她內(nèi)心充盈的部分被突然抽空,那一刻,她不再是時尚公司的社長,不再是妻子,不再是母親。倫理、道德、責任,這些在文明社會中才有效的標簽紛紛掉落。在茫茫白雪中一所僻靜小屋里,身心俱疲的她下意識地還原成“本我”。
經(jīng)常見到一個辯題:“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你比較能接受哪一個?”這本身是一個偽命題,肉體出軌意味著精神早已下線,而精神出軌也會導向肉體失控,這兩個概念本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再舉一個例子,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男人都會犯的錯誤”,犯錯的人不是因為他是男人,而是因為他選擇了感官的愉悅,而非道德的恪守。
因此,木屋里發(fā)生的一切,是理性出走所引發(fā)的肉體失控。誰撩誰并不重要,情愛面前沒有所謂高手,都是與本我斗爭后敗下陣來的loser。
3. 基弘:欲望的存在,正是為了印證匱乏
《男與女》是一個愛情故事,卻無一不在訴說孤獨。

基弘從一開始的木訥寡言,到后來的“臭不要臉”——跟蹤尚敏、短信騷擾、三番五次去人家單位搞事情……一步步瓦解了尚敏的心防,卻在她拋夫棄子后不辭而別,這么看是個大寫的渣男。
但是回到他與文姝構(gòu)成的家庭里,年幼的女兒患有精神疾病,而妻子更是共建和諧家庭的豬隊友,他不得不枕戈待旦,應對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家庭危機。而尚敏似乎具備了他對一個妻子的所有幻想,細膩、成熟、體貼,有著和他一樣的心靈痛感。在尚敏那里,他終于可以不做自己。比如在列車上咬住尚敏剝好的雞蛋,表現(xiàn)出與年齡不符的幼稚。

然則年齡無非是社會約定俗成的標簽,三十要而立了、四十要不惑了,但一個數(shù)值又如何能限定人生。
在這里要表白孔劉的演技,從遭遇中年危機的陰郁男子到眼神清澈宛如雀躍少年,他在兩個狀態(tài)間切換自如,非常經(jīng)得住大特寫。不能因為幾幕大尺度的床戲就斷定本片“除了肉欲就是肉欲”,情感的表達是細碎綿長的,發(fā)生在指尖碰觸時、眼神流轉(zhuǎn)間,需要去體會和捕捉。“愛你就要讓世界都知道這片魚塘被你承包了”是粗制濫造的偶像劇才會有的橋段。

基弘身上所背負的責任要比尚敏沉重得多,整個家庭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然而他對文姝和宥琳長久以往的付出總是得不到正向反饋。所以每次出現(xiàn)家庭危機后,他都要逃向尚敏,無論是發(fā)短信也好、去守著她也好,孤獨的靈魂要有一個棲息之所。但是,當女兒宥琳給他一個擁抱后,被愛的感覺和責任感再度浮現(xiàn),這個家庭的巨大缺口終于有了一絲縫合。

基弘和尚敏的情感有許多錯位,錯位疊加導致最后不歡而散。基弘在酒店房間門前久久徘徊,他此時內(nèi)心是撕裂的,一方面對家庭尤其是對女兒的責任感令他愧疚,一方面對尚敏的依賴已是 “上癮”,他知道自己一旦踏進那道門,就會再次失去理智,情不可自已。最終他選擇了回到“現(xiàn)實”。
4. 用時間來切分夢境與現(xiàn)實
康德認為,時間和空間是人類感知世界的方式。我們往往只關(guān)注空間場景的轉(zhuǎn)移,卻忽視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時間,亦是模糊了現(xiàn)實。電影幾次出現(xiàn)時間的意象,用以標志夢境和現(xiàn)實的區(qū)隔。夢注定要醒來,也暗示了結(jié)局的悲劇性。
第一次是尚敏請基弘吃飯,餐廳響起鐘聲報時,尚敏仍要掏出手機看一眼,發(fā)現(xiàn)基弘望著她,便解釋說:“以前不這樣,一到這里就養(yǎng)成總看表的習慣,不知道現(xiàn)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也沒有個時間觀念。”基弘回應:“我懂,我也是過來人。”

第二次是二人在酒店偷情,尚敏問:“大概幾點了。”基弘要去拿手表,尚敏攔住了他,說:“不用了,不知道更好”。

第三次是回到芬蘭,親眼見到基弘和家人相處的樣子,尚敏乘出租車離開,大哭一場后和司機下車抽煙,此時她問起時間,司機要幫她去看時,她又說了那句話:“It’s OK. I don’t need to know. It’s better not to know.”(不知道更好)

第一次時間意象出現(xiàn):芬蘭地處北歐,白晝最長的時候達21小時。由于體會不到月生日落的規(guī)律,常常要看表來確認是“am”還是“pm”。尚敏初到芬蘭還沒有適應,保留著在首爾的慣性,要分辨出個所以然。而基弘則很泰然處之。
這一個細節(jié)也為后來木屋的情節(jié)埋下伏筆。一個陌生的時空,往往會影響一個人對世界的感知,而人又是從對世界的感知中進行自我建構(gòu)的。因此,在木屋里首先迷失自我的是尚敏,因為時空的轉(zhuǎn)移對她的影響更大。
第二次時間意象出現(xiàn):尚敏從商務宴會上離席,到酒店赴約。對空間的感知仍舊能夠提醒她,這是一個曖昧的場所,一次自毀的行動,一段不切實際的感情。但仿佛只要不知道時間,就可以一直睡下去,繼續(xù)沉浸在歡愉里。
第三次時間意象出現(xiàn):如果說在酒店刻意忘記時間,是因為不想回到現(xiàn)實,在芬蘭的出租車前不想知道時間,則是接受了現(xiàn)實。尚敏遠赴芬蘭,內(nèi)心仍舊有不滅的希望,看見文姝和宥琳時還不能動搖她的決心。但當她來到餐廳,看到基弘對著家人溫暖的笑容,她選擇了放棄。
她對司機說,It’s better not to know. 她不再執(zhí)著于把握時間,現(xiàn)實已是如此,知道多一分焦慮多一分,不如歸去。
5. 自由之苦
生而為人,與動物不同之處在于,動物求“生存”,而人類求“存在”。我們常說“怒刷存在感”,實際上是指要創(chuàng)造意義。意義的創(chuàng)造具有前提,首先把自己打磨成嵌入社會大機器的零件,只有置身于這個運轉(zhuǎn)機制,人的行為話語才能被賦予意義。
如果換一個結(jié)局,基弘和尚敏最后走到一起,道德和責任的重量同樣會不斷碾壓情感,終究逃脫不了既定的框架,他們所作出的所有努力,未嘗不是在削足適履、殺頭便冠。
反過來說,人才是自由的動物,我們可以選擇不為感官所奴役,按照道德法則做出選擇。在我們遵守規(guī)則時,我們自己也正是規(guī)則的制定者。但是誠如薩特所言:“人注定要受自由之苦……”
禁忌之戀明明有悖倫常,作為影視作品卻能夠被普遍接受,是因為影視作品的“造夢屬性”。只有在夢里,你才可以拋卻一切羈絆,沿著缺席的在場,抵達欲望。
公號:樂多(搜索“duofunny”可找到)
介紹:不定期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