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尾的煙花多么絢爛，終于粉碎四人幫了！大家終于可以說實話了……兩個早已白發(fā)蒼蒼的愛人癡癡地望著彼此，物是人非，熱淚兩行。不！不止還有他們！——“我望著我、我望著我，你那誠實的眼睛……”，它又一次淌下眼淚，世界頓時又變得混沌、模糊。改革開放過去這么多年，我，這個“苦惱人”依舊笑不出來，我依然無法像主人公的女兒一樣坦然地告訴我的爸爸：“花瓶就是我打碎的，我再也不是狼來了那個故事中的孩子……”，1979年，導演楊延晉在畫外音中不停地追問：“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他沒有答案，改變發(fā)生得太突然。但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作為今天的人我已有答案。現(xiàn)在，我可以誠實地告訴楊導——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們沒能成為他們口中的“人民”，我們依舊“不明真相”。我為什么有這自信，敢這么講。不是因為過去的新聞、那些過往慘絕人寰的人權悲劇在中國大地上一再的上演，而是因為電影中這個“普通人的故事”就發(fā)生在我自己身上……

在我最后一次在微博上為央視主持人的酒后失言辯護，如井噴般地倒出一大堆實話時，我的妻子第一次說出了“要跟我離婚”的話，我的心傷透了。她告訴我，沒有人會像我這么傻，這世界垮了，總有人會去扛。你，一個普通人。為什么非要去做那個《皇帝的新衣》里捅破窗戶紙的小孩子呢？我知道，她很害怕。并像電影中的潘紅一樣罵我“自私”。但我更知道，她流淚的眼睛并不是對一個人誠實品格的否定。在她的眼里我一貫是一個“書呆子”，我不會像那些做狗的人一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就是她愛我的理由，同時也是她此刻不愛我的理由。哪怕那個“可怕的未來”正在威脅到她個人起碼的自由——那好吧，美劇不讓看就看韓劇么。韓劇不讓看就看港劇么，港劇再不讓看，國產(chǎn)的垃圾同樣可以打發(fā)時間么，她就是這樣“善良”，就像我們談戀愛時可愛的樣子。我明白，她的話是對的。最新出臺的政策甚至把網(wǎng)民的回復也做為了審查“煽顛”的標準，我的老丈人更是“痛說革命家史”一般地苦口婆心地教育我，繪聲繪色地描述文革年代，狗崽子們是怎么侮辱人的。影片中把“肛門表”誆進老教授嘴巴的事已經(jīng)是相當“人道”的了，好多人不堪受辱，自殘自殺的多了去了。尤其是秉承中華傳統(tǒng)氣節(jié)，崇尚“士可殺不可辱”的知識分子中的精英更是不計其數(shù)。他告訴我，今天的當政者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我忽然間聯(lián)想到崔健曾經(jīng)說過類似的一句話： 只要天安MEN掛毛像 時代就沒變。更何況那個新任的“宋書記”早早地就為紀念堂送上了自己最誠摯的緬懷，他并不屬于自己……

好吧好吧，我卑微。我沉默就是了。我敬佩勇者，特別是不懼摧殘，怒斥邪惡的人。我從小就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這樣的人。但，我所愛的人并非如我一樣。我又能怎么辦呢？那一刻，我徹底理解了“國寶”當著高智cheng的面折磨他的老婆，并逼迫他的老婆做他的“思想工作”時那個情境有多么得殘忍。他的妻子對他說：“求求你了，智cheng！你能不能為了我活著？”，于是義人回答：“好的”，隨即閉著眼睛，按照“他們的要求”寫下一篇“認罪書”。這是記錄片《超越恐懼》中高智cheng淚眼中他本人親口的陳述，公安也有“案底”。它就發(fā)生在粉碎四人幫的若干年后……在今天的中國，我能活得比這位好律師更像一個“人”嗎？我陷入了沉思。然后，今天的“苦惱人”也開始——“呵、呵、呵呵……”

我實在太好奇，好奇得要死！——在1979年的中國竟然會有這樣一部深刻的電影，但在21世紀的中國一部《歸來》卻只能選擇小說中的兩頁紙。是的，我能看見2015年的群眾思想在進步，日新月異。卻沒能看見領導者能有同樣絲毫的進步。社會的確在撕裂，它的原因不在于群眾的反思而在于像“宋書記”這樣的人永遠執(zhí)政。電影中被侮辱的老教授在手術臺上拯救了“宋書記”的生命。但，當他痊愈之后，這個人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你們不要因為發(fā)生了這個偶然事件，就模糊了對事物本質的認識，對教授仍然要：批。我不能以個人的恩怨而放棄路線斗爭的原則……知識，對于他們來說越多，就越反動！你們應該了解我的，我的生命不是我自己的。當生命又回到我身上時，我還是要斗爭的。因為我們就是為那個原則而活著。對于教授我們只是利用他一技之長。注意！這里僅僅是利用！我們不能對教授有絲毫的信任，也不能有任何的憐憫與同情！”——很自然對于不是自己的生命，是可以沒有人性的。救命恩人的恩情與檔的原則、偉大的主義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包括在時至今日也是一模一樣，在以往各種反腐大案中對于深陷體制的人又能見到多少屬于人性的光明？！宋書記這個人物就是他們所有人的縮影。這一番沒有修飾過的內心獨白也是我聽到過的體制內最誠實的話。

苦惱人為什么苦惱？因為他長了嘴，卻不能說實話。他長了頭腦，卻要像豬狗一樣順從邪惡。苦惱人為什么笑？也是因為他長了嘴，他總得吃飯，并且還得要養(yǎng)活自己的老婆、孩子，怪只怪他長了一顆人的頭腦，只要是人總歸得表達一種區(qū)別于動物的，只屬于人類的情感吧。所以，他只是笑。作為“人”，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要死的。他也知道“宋書記”一樣是要死的！那就快點死吧！這個只“養(yǎng)豬”，不養(yǎng)”人“的中國！那時候，作為基督徒的傅連璋也是如這個記者一樣。天真爛漫，與人為善。在那些艱難的革命歲月中一次又一次的為毛主席動手術，出于一名醫(yī)生的天職，他必定是要拯救此”人“性命的。但，周恩來卻意味深長地曾經(jīng)與他觸膝長談。他告訴傅連璋，人道主義分兩種：資產(chǎn)階級的人道主義與無產(chǎn)階級的人道主義，當然，他那會兒大概一定是沒聽明白。以至于在文化大革命中他給毛主席寫信，請求他救過的人能夠將心比心，還給他一條生命，讓他活下去。但，”神“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傻瓜。他還以為他和那個人是”同一條戰(zhàn)壕里的同志“呢。毛都如此，更何況底下的爪牙？！《苦惱人的笑》這部電影是在呼喚中國人過去信仰的那個意識形態(tài)里早就泯滅的天良，或者說正是文革自身”自我暴露“的結果。親不親，階級分。幾千年的人倫皆不存又何況是一點點惻隱之心？你對魔鬼好，這恰是魔鬼恨你的原因。

這篇影評有劇透